Act.01 名为叶秋的男人
“……以上。解放军特种战线主席冯宪君将军致信。冯宪君特别勤务营叶秋代为传达。”
在之后的许多年里，张佳乐始终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幕。不论是这封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邀请信，还是那个作为第一次自我介绍的“叶秋”。
名为叶秋的男人背诵完那封邀请信的全部内容后，等了足有五分钟，而对方什么动静都没有，神情放空得就像一台断了电的人型机器。他叹了口气，也不是指望着这次就能把人带走，于是将那张皱巴的纸塞进人手里。
“跟哪边干，好好想啊。”说着他扭头往门外去了。“我今晚住你们团招待所，明天上午的飞机就回去了。”
张佳乐这才回过闷儿来：“哎……叶秋？你不多介绍一下，我到那个冯营的职务、分工什么的？”
“这怎么介绍？把我们营的机密都告诉你？”叶秋没走两步见那边开机了，就停下步伐，转了个身道，“来不来，来了才说。”
他抬头看了眼门廊的电子钟，咂了下舌头。
“哎哟不好，我得赶快把那卡给人还回去。”他拍了拍后裤兜儿，瞄了眼身后人瞪得铜铃大的眼睛，笑出声来，“走了啊。”
张佳乐不是没想过自己会遇到天降大任，有一天潇洒转身挥别这从训练生时代就从未离开的西南军营。但机遇来得太快，他大敞着窗子将自己浸泡在这最后的湿热南国中，满心忐忑地辗转了整夜，临近晨曦时终于一骨碌爬起来，把那张揉得更皱了的调离令拍在桌面上，拖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。
名为叶秋的男人在大亮的天光中起床出门，就看到门脚下蜷了个睡得一脸负气的小青年。
身旁的凭依突然没了，小青年惊醒过来，因失眠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。
“哟，早啊。”他笑嘻嘻地打招呼。
“早，”张佳乐看见对方身上背的包，“这就要走了？”
“可不是，还得早点去机场给你补张票呢。”叶秋一边说着，一秒不停地拔卡关门，挪了挪挡路的行李箱，往电梯间走。
张佳乐赶紧起身跟上，行李箱在后面拖得骨碌碌响，才赶上了快要关门的电梯。
“嗳，我问你，昨天那教练卡不是你的啊？”
“兄弟，我从极北军区过来，能有你们这儿的卡？”叶秋承认得倒也大方，“不过这基地后方管理也太松散，我这么大个活人，顺了张指令卡在里面逛荡了四十分钟，没有人发现。”
张佳乐也点点头：“你不知道，现在西南备战搞得人心惶惶，第一梯队都去边线待命了，训练室没什么人来，谁还管。”
“你不是人？”二人熟门熟路拐出招待所，跟警卫室借了辆车奔机场去，叶秋关上车门揉着方向盘开出大院，这才接着说：“前些日子这边疑似出了内鬼的事情还没查清楚，感谢哥把你带出火坑吧……那系统漏洞太多，我昨天只是改了个附加题出来，要是哪天谁动了心眼，把激光功率限制解除了呢？”
“……没用的，八角屋我可是无伤通关。”张佳乐嘴硬了一句，心下又有点后怕。内鬼的事他也知道，可是说真的这个年代哪还有没藏着特务的部队？军中地位低微如他，倒是从没担心过会被内鬼当做重点“照顾”的对象。他转着脑子，又想到最后那个趣味欠佳的倒吊人。“那玩意儿是你招出来的？”
“嘿，哥的小插件儿还多着呢。”叶秋笑，“等到了我们营，包你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。”
二人说说笑笑就开完了从市区到机场那不长的路。那时的“叶秋”似乎因不够熟识而不那么热衷嘲讽，那时的张佳乐也似乎出于客气而不太容易炸毛。经历了这个时期的冯营军士们说，基地里的鸡飞狗跳都是从他们混熟的那一天开始的。
备战时期萧条的机场没什么人。张佳乐聊足一路开始有点困得恍惚，过了安检拖着行李箱往对应的候机区域走，回头跟叶秋说着话的空当上，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。
“哎哟不好意思。”他恍惚着道歉，条件反射地后退还绊着了自己的拉杆箱，让叶秋扶了一下才站稳。
被冲撞的那个男人倒是挺客气，说声没事儿就急匆匆走了。
张佳乐站稳抬头，发觉叶秋已经盯着那人急匆匆的背影好一阵子。正想问怎么了，只听叶秋呵呵一笑：“听说你幸运值出了名的低，原来不是谣传啊。”
叶秋去打了个电话回来，从自动贩卖机带了一罐咖啡，递到坐在候机区域昏昏欲睡的张佳乐手边。环顾了下四周没什么人，压低声音说。
“你醒醒。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，每句话只说一遍，你听进去了就跟着重复一遍。”
“哦。”张佳乐拉开罐子闷了一口，模糊着答了声。
于是，他开始背诵那数不清重复过多少次的宣誓词。作为冯营最早的一批特种兵，日后招募过多少新兵，就有多少人曾跟随叶秋的语言，与这个地方结下毕生的约定。
“我宣誓成为冯宪君特别勤务营的一员。”
等了一会儿没动静，张佳乐咽下咖啡问：“完啦？”
“这就第一句，跟上。”叶秋啧一声表示对他破坏气氛的不满，并贴心地给了个口令：“预备，起。”
“我宣誓成为冯宪君特别勤务营的一员。”
“听从组织安排，遵守组织纪律。任何时候绝不主动离职、擅自离队，如无调动，则终身效力于该部队。”
“听从组织安排，遵守组织纪律。任何时候绝不主动离职、……”
“擅自离队。”叶秋提醒道。
“……擅自离队。如无调动，则终身效力于该部队。”
“你行不行？一句话短了要抱怨，多了又念不下来。”
“滚，趁我还清醒你赶紧。”
好、好。叶秋苦笑着想，自从张佳乐知道了自己并非教官的身份后，那股子生熟不吝的脾气又一览无遗了。
“对任务永不质疑，对战友永不质疑。时刻准备着，为完成组织交托的使命贡献一切。”
“对任务永不质疑，对战友永不质疑。时刻准备着，为完成组织交托的使命贡献一切。”
“忠于国家，捍卫荣耀。”
“忠于国家，捍卫荣耀。”
“完了。”
“完了。……这就完了？”张佳乐抬眼问他。
“口头契约就这样了，纸质的等到了签。冯营的第一条规矩就是，任何信息不得以书写形式带出营，你以后注意——记性不好就多练练。”
张佳乐瞪了他一眼，算是对他质疑战友的行为提出抗议。
“好，那么张佳乐同志，组织交给你第一个任务。”
“这么快？！”
“刚说了‘时刻准备着’，你记性能差成这样……不对，严肃点儿你。”叶秋又啧了一声，觉得自从和这个新人熟悉起来连自己的性子也被带得有点跑偏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，他抽出手机，调出任务指引软件。
“老韩，都听见了吗？你顺便帮我把宣誓给剪辑一下递上去吧。现在，冯营突击大队副队长、第一分队队长叶秋，特种兵预备役张佳乐，针对昆明机场临时任务开始行动。”
TBC
